偷牛贼和铜铃铛

这是爷爷当年口述的，他的爷爷的故事。大约发生在晚清时期的江苏海门。

爷爷是一个农民，有几亩地、一台织机，和一头牛。村子四面被一条水沟环绕，唯有西面的石桥是进出通道。爷爷每天早上四、五点，天还没亮，从小桥出村放牛去，奶奶则在家里织布，日复一日。

忽然有一天，邻居慌慌张张来叫奶奶，说爷爷出事了。原来是村里的王老头清早经过石板桥，听到桥下有奇怪响声，探头一看是黑呼呼的一团在扭动，怕是什么野兽。等天稍稍亮了，看清是一个人，这才救了上来。爷爷被众人扶回家，血流满面，惊魂未定，开口就说：牛被人抢了。

早晨牵着牛刚过小桥，芦苇丛里窜出几个人影，一拥而上，把爷爷打荤了堵了口，拿绳子一捆扔在桥下水沟里。幸好是旱季，水不深，人无大碍。

牛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，村里有好几家养着牛，听说被抢，人人自危，一会儿就都聚拢来问。爷爷想托大家去寻，但这时已过了几个时辰，哪里还有牛和强盗的影子。正一筹莫展间，有一养牛户说，邻村据说有一人，能根据牛走路的姿势，单从路上的蹄印便分辨出是哪只牛。马上请来询问，正巧他还看到过爷爷家牛，能分辨它的步姿。于是立即动员了七、八个村民，带着锄头、铁嗒，柴刀、棍棒，追牛去。

众人跟着那人，顺着牛蹄印，从小桥一路找去，弯弯斜斜，直走了十五六里地。晌午时分，来到了一个集镇，蹄印拐进客栈，就没有再出来。爷爷握紧柴刀说，我偷偷进去打探一下，你们帮我看着门口。进去一找，牛正拴在客栈后面的棚里吃草。四周也没见着抢牛贼，于是就又把牛儿偷了出来，一干人凯旋而归。

故事到这里，还没有完。

原来那些贼都在旁边的小酒肆喝酒猜拳。其间有个胆小的，不放心劳动果实，回客栈一看，才发现战利品没了。牛贼们也少不了东寻西找，骂骂咧咧一番，但哪里想得到是失主顺着蹄印寻了来，再把牛儿偷了回去，只以为遇到了黑吃黑。

那伙人带头叫薛山七，就是他最早打起了牛的主意，先是蹲点了几晚想偷。但上半夜，奶奶的织机不间断的发出”咔喳”声，下半夜，爷爷起来抽旱烟，清理烟渣时敲击鞋底发出的”咳咳”声，又把他吓跑了。

那贼一连十几天，每天从早到晚惦记着如何下手，却总也逮不着空子，这才一狠心，决定用强。结果牛没到手，庆功宴却摆了，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。懊恼不迭，就又一个人偷偷回村子查看。

几日以后，山七穿戴整齐，手提礼物，出现在爷爷家门口。说话还特客气：老哥啊，我就是那天来借你牛的，我们是不打不相识。那天问你借牛，你不肯，我也不计较了。但最近手头紧，今天来哪，是想问你借点钱使使。

爷爷一听，好嘛，这是被贼盯上了。只能先稳住他，虚晃一枪说：兄弟啊，老哥手边没有这么多钱，这样吧，你三天后来取。

贼走后，爷爷思来想去，牛不能丢，命根子啊。钱也给不出，即便给了谁能保证以后不丢牛。乡下也没有警察局什么的，怎么办？只能求当地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出面摆平。于是托人拜了门，送了礼，把事儿说了。地保(暂且称他为地保)回话说，三天后，把山七引到他那里去，其他的由他摆平。

三天后，山七如约而来，爷爷把他引到约定的地点。
“兄弟啊，你是借钱来的吧？”地保问？
“是的”
“行啊，钱没有问题，不过我也要问你借点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？”
“一对铜铃铛。”
"铜铃铛？啊？其实我是和各位大人开玩笑的，这钱我不借了。"
"呵呵，进了这门，就由不得你。这钱一定要借，这铜铃铛铜铃铛，今天也一定要留下来。"
据说，后来路边多了个瞎眼的乞丐，而爷爷也没有再丢过牛。

后记：写到这儿发现一个问题，原话是电灯泡，但当时一个穷乡下肯定没有电灯，所以接受王佩老师的建议，改为铜铃铛。